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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Dreamer

2021年8月3日星期二 《巴黎評論1》

2021 年 8 月 3 日星期二

《巴黎評論 1》

亨利・米勒的訪問是本書中最有價值的一篇,我讀這篇訪問時的心理狀態是這樣的:有很多感觸就在嘴邊,而閱讀的慣性讓我很難停下來記錄這些想法,隨之而來的就是輕微遺忘感,這種遺忘感又讓我產生更強烈的欲望,要去抓住此刻的感受和一些細碎的措辭和表達。

他的許多經歷我都有同感。比如敲鍵盤的動作和指尖的觸感能讓我產生很多想法,鍵帽的回彈感越強烈,我的思維就越敏銳。所以外設鍵盤像是一種興奮劑,我和它有一種合作關係。其實我感覺不到軟綿綿的筆記本鍵盤對寫作有什麼阻礙,但只要用上清脆的外設鍵盤,我就覺得神經興奮,指尖敲出的噼裡啪啦聲給人一種性感的愉悅。

又比如,人會選擇在悲慘條件下幹活,儘管他明明可以舒服一點。很多作家有一種「心魔」的天性,他們傾向於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這是創造型人格的一種表現。我也常常有流浪衝動,去過波西米亞式的生活,早就坦然接受了潦倒的可能性,潛意識裡認真考慮去過道德敗壞的生活。而且,有原則的人讓我覺得無趣,比如根正苗紅的 ***,TA 將價值觀發揮到感人的程度,就好像有一大群青少年等著聽 TA 教誨。TA 從未將真正的欲望、打破禁忌的東西地和盤托出,TA 完全是在陽光下的,根本沒有龃龉,TA 寫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有些道貌岸然,像是主流文化得了動脈硬化症。

亨利・米勒有過創作欲頓失的經歷,我也是。去年我為長篇小說寫了一份精心設計的大綱,但是到底沒能寫完它,提起它我就眉飛色舞,但就是寫不下去,我想,大概是因為在大綱階段的時候我就把這篇小說告訴了別人,它像膠片一樣被曝光了。也有可能是大綱泯滅了我想像力所催生的靈感(***** 剛開始哪兒來的大綱啊,頂多有個開頭和結尾),可是這個概念太過模糊鬆散,如果沒有大綱,它無法縈繞在我心頭,更沒機會被付諸筆端。

以及,亨利・米勒對思考並不在行,他是天賦型作者,用本能寫作。還有,絕大部分的寫作不是在鍵盤前完成的,而是無聲無息地進行著,就在呼吸走路刷牙做任何事的時候發生著。你在鍵盤前做的工作只是把腦中的東西倒出來。

在寫《*****》時,我也能感受到這點 —— 這篇文是從我醞釀了多年的世界中誕生的,是我殫精竭慮,把眼淚哭乾之後很久很久才動手寫的。那是某個晚上,快十一點了,我突然坐下來開始打字,一打就是四千字,快到凌晨 2 點了,我就睡了,第二天繼續,這篇文章就這麼發生了。完全沒有大綱,只憑借夢裡的一個場景延伸下去,我寫得堅定冷靜,靈感狂泻,寫著寫著主題就浮出水面了,最後只是調整了幾個場景的順序就定稿了。

果然,作者的人格和感情在寫作中是沒法偽裝的。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如此順暢,而《》如此難以推進,並且不怎麼打動人,缺乏真正的激情和力度。因為我在寫《》的時候是不真誠的,我假裝自己喜歡,強行 he,假裝會因為不回應 *** 的索取而問心有愧,所以寫出來的東西很表面,很勉強,很局外人。羅伯特・麥基的創作流程是一種無中生有的技術,讓我即便沒靈感、沒感情也能寫出長篇大論的完整故事,這套工具是中性的,但卻成了自我欺騙的幫兇。

我是非常討厭改稿的。有靈氣的《*****》完全沒有經歷改稿,因為我有信心,或者說渾不在意。而《****》我至少改了五稿。改稿的時候我總想著要包圓整個故事,要在細微處埋伏筆,檢查有沒有線頭冒出來,刪去有道德爭議的內容,揣測讀者是否能會心一笑。

亨利・米勒的敘述讓我看見了作家的成長之路,作家總會陷入技巧之中,總會有一段時間扮演起文學青年的角色 —— 說到這個,我覺得自己最近形成了一種腔調,一種乍看驚艷,細看老套的腔調:大段大段的排比,沾沾自喜的通感,貌似精巧的形容詞…… 看,就是此刻我說話的風格,我有自己都有點厭倦了 —— 隨著寫作的進步,他發現天底下最厲害的技巧,就是根本沒有技巧,他努力保持靈活開放,隨時準備被風、被思緒帶走。他靈活又警惕,剪斷了束縛,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是什麼樣就寫什麼樣,遵循本能,跟隨衝動,這是他的救贖。他還提到了很多作家會從夢裡挖東西,但僅僅是拼命把未知的部分自己掏出來,這毫無意義,任何人只要稍加練習就能做到。

我也覺得,因為靈感太不可控,來源未知,所以我執著於從夢境中挖掘寫東西,但是夢裡的東西最多作為一個場景來激發靈感,如果硬生生地直接用到某篇大局已定的文中,結果就是文中最突兀、最不知所云、最該被刪掉的部分往往是我從夢裡撿來的。

除了創作過程上的同感,在尋求同路之人上,亨利・米勒的敘述也讓我頻頻點頭,感到極度幸福。對於周圍的人,我並不要求理解或者認可,能容忍我,就已經足夠。真正的贊語只能來自於那些和你同一個層次的人,來自你的同伴。

亨利・米勒開始從事寫作的導火索和村上春樹的 aha moment 類似,都是人到中年,在一個寻常日子忽然決定要寫東西。亨利・米勒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事情,或者說轉折,都是隨機發生的。想想也是,我此刻做的一切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一個庸俗網頁貼片廣告,鬼使神差地點了它,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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