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4 月 20 日
又在胡言亂語
看 Updike 就像慢性自殺。《兔子安息》每一行都精準地切入咽喉,讓我感到窒息,和飛機起飛前對墜機的恐懼一樣,但又瘋狂迷戀這種清醒又鈍鈍的下墜感,我止不住地一頁一頁翻下去。
這種癮就像往嘴裡放炸玉米片,明明已經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還是忍不住又往嘴裡放了一片,那麼鹹香,一口咬下去那麼脆,嘴巴裡滿是唾液。那麼多毒素都被吃了下去,淤積在血液裡,喉嚨和牙齒間有種油膩的感覺,舌頭上原本靈敏的味蕾也變得遲鈍,只覺得持續地麻著,這時候也恨自己,但味道還是不錯的。
旁人的眼光、現實的阻力都不怎麼能影響我,但一本薄薄的小書就能摧毀我。Updike 要是只寫過《兔子快跑》這一本書就好了,那樣的話,哈里,我內心的外部投射,我追求個人自由的動機,就不會變形。
我看見哈里逃出家庭就像哈里在騎車廣播裡聽見了達賴喇嘛逃出西藏一樣,那一瞬間仿佛受到了「燈塔指引」,有著宗教意味。
我並不需要知道逃跑的結果,我要的只是合理化逃跑的行為,要的是內心本能對生活的衝動,要的是自我意識被確認。我需要的是能付諸行動的個人意識,即便那是盲目的。我需要那種自我膨脹,是那種自我存在的感覺。
《兔子富了》講的是隨著外部條件的改善,內心生活逐漸退化了,它就像一個燈帽,差點蓋滅了我對自由的熱情,幾乎摧毀了我的行動力。
我們試圖用出賣自由換來的錢贖回自由,這個循環能重複下去的前提是確定性。在財富積累的確定性下,我們的上一輩自我約束、節制和延遲滿足,然後用積累下的財富供養下一代遷徙到更發達的地區,讓下一代重複這個循環。了解經濟這艘大船建造的來龍去脈固然能加深對世界的理解,但在了解了來龍去脈之後,是否還有信心持續投入,則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處於衰退的前夜,是這種感覺。這是一種外在感覺,身邊的人都在抓自己能看見的浮木,夠得著的、足夠大的浮木。這和我們父輩那種希望下一代能「抱上大腿」的心情不同。
我們的國家處在一種信心危機當中,年輕人懷疑「勞動創造美好未來」,中產階級及害怕自己的惬意生活無法持續下去,老年人擔憂贍養費用。對於國家身份的關注是我生活中一件大事,因為這關係的我追求個人自由的動機。還有什麼比失去自我更大的災難?
我正在不可避免地陷入又一場思想危機,它正從內部瓦解我的信念,摧毀我的行動力。我只有 eros,沒有 agape;我不太能控制自己,頭腦衝動極端,還有點卑鄙,我承認這一切;我開始可憐熱血野心的卡蘭尼克,開始摧毀我的 eros;我正在暴露自己價值觀的負面性。
我正在打碎自己根本性的東西,然後安慰自己說:“為什麼要質疑好東西?只要剔除好東西中的雜質和危險因子就可以了,我這是在消除後顧之憂。”
希望兔子在離開之前,回過頭對我說一句:“我能告訴你的是,還不錯。”